2021.09.11 李骐
老 罗
经历了那次惊魂一夜后(见我的拙著Grand Larceny),我终于再也受不了那贵、又狭小闷热的哥大宿舍——和谐大楼(Harmony Hall)了,决计搬出,不久找到了m88 sport betting app在西121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交界处一套没有电梯的老式公寓。
公寓的房东是m88 sport betting app来自美国南方的黑人,名叫Lloyd,我戏称他老罗。老罗告诉我他是个作家,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作品,直到有人告诉我,在纽约,作家就是没有工作的意思。
老罗白天出门,晚上回家,也不知道去干什么。既没有看到他看书、更没有看到他写书,的确不像m88 sport betting app作家。每到付房租的日子,他会非常紧张地提醒我,不像中国人那样有些委婉,我渐渐相信每个月750美元的房租对他是非常重要的。
老罗说他不喜欢纽约,人没有礼貌。他要回到他南方的老家。
比起和谐大厦,老罗租给我的房间还是不错的。老罗和我共用m88 sport betting app小厨房,我可以用煤气炉给自己烧热水喝,在厨房里包m88 sport betting app三明治或培果。还有m88 sport betting app我们共用的小餐厅。冬日,餐厅里的阳光洒满一地、看得见旧地板上扬起的灰尘;餐厅里有一架可以拨打本地电话的电话机。除了m88 sport betting app四、五个平米的卧室外,还有m88 sport betting app独立的、七八平米的起居室让我独用。关起门来,我可以在那个起居室看电视、听音乐,不会太打搅到老罗。那时美国国会正因为拉链门对克林顿总统进行弹劾,几乎每天有听证会;我则几乎每天都看,好奇地从电视上观赏了许多政客的慷慨激昂。有意思的是,20年后,当年的政客许多至今竟然仍在台上,只是换了个职务,比如纽约州的舒默(Chuck Schumer),不禁感叹灯塔国的领导也差不多是终身制的。
前面那个楼正是我当时第121街住的大楼;
后面是哥大法学院新的宿舍
摄影丨李骐
老罗租给我房间时,卧室里没有床。我正在绞尽脑汁地考虑如何从m88 sport betting app家具店买一张床搬到这座没有电梯的公寓的三楼。我最后的选择是省钱省事,打电话从1-800-Mattress(m88 sport betting app可以打电话购买床垫的公司)订了m88 sport betting app床垫,他们可以帮我搬到楼上,就算是我的床了,从此也就大概知道了床(bed)、床垫(mattress)、床架(frame)、厚棉被(comforter)、薄棉被(quilt)以及各种床尺寸之间的大致区别。
梦开始的地方
床对于我来讲曾经是一样奢侈品。在上海,我刚开始工作时,家里根本没有我的床位。我18岁那年离家去上大学之前,我的床位就是地铺。那时,我祖母、父母和妹妹加我住在m88 sport betting app新式里弄的前楼,其实就是天井(院子)楼上加盖的二楼,总共15平米,当然没有单独的厨房和厕所,以至于我以前对一套房子(apartment)和一间房间(room)之间的区别总是很困惑。
大学毕业后,我再也没法接受和父母和妹妹同居一室,就先在复旦大学宿舍混了一阵,之后在办公室的沙发、书桌和会议桌上睡了有一年半的样子,被子就在办公室的衣柜里。我太太(当时的女朋友)在虹桥的m88 sport betting app日资银行上班,下了班傍晚六点半的样子就到我办公室来找我,我就和她一起在律所对面的面馆吃饭。每次见面的前半个小时,我和她面对面坐着,总是相对无言。我的脑筋因为一天的紧张工作后完全没办法开动,僵硬到说不出话来。等我们两个快吃完时,我才活了过来,可以开口说话了,但那个时候,就到了她该回去的时间了。就这样她最后还是嫁给了我,直到现在,真是神的恩典。
周末,我常常去探望未来的丈人丈母娘。去探访他们的m88 sport betting app主要动力就是他们家有一间单独的房间。我常常每周就只有那m88 sport betting app小时,可以在一张真正的床上放平了休息,因此十分珍惜。
新闸路1324号
(原上海市对外经济律师事务所,现上海市勋业律师事务所)
*图片来源于网络
开始做律师最早的两年,连大年三十我都在律所渡过。我第m88 sport betting app东家——当时的上海市对外经济律师事务所(也叫上海市第三律师事务所)、现在的上海市勋业律师事务所有一座在静安区新闸路1324号的小洋楼。那时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,而我则是以所为家。到了12点,我和太太两个人一起点燃炮竹焰火,除旧迎新。我在办公室居住的日子差不多持续到我们俩有了自己的新房。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床。迄今我都非常感谢我第m88 sport betting app东家所有的前辈对我的无比宽容——我在办公室里工作、也在办公室里生活;他们还允许有专门为我工作的来自复旦和华政的实习生(他们现在都早已是上海法律界的翘楚);最后,他们还放手让我们开了自己的律所。没有他们,就没有之后的方达律师事务所,更没有我的今天。(关于上海三所的历史,可参见《上海三所:第一代涉外律师的故事》)
吉 姆
吉姆是我在纽约的贵人。他的官方身份是信孚银行(Bankers Trust,德意志银行美国的前身)全球的法律总监。吉姆和我是1993年春天国际律师协会(International Bar Association)在杭州举行的会议上认识的。那时候国际会议很少在中国举行,中华全国律师协会第一次派中国律师参加。我虽然年轻,却因为新加坡著名的王一心律师的推荐,当时全国律协的冯秀梅秘书长专门给了我m88 sport betting app名额作为律协代表参加了这次盛会。参会者的交流都用英文,只有几个中国律师发言。当时在上海市浦栋律师事务所、现在在方达的高旸律师是发言人之一。我当时还在我第m88 sport betting app东家任职,在提问阶段用英语问了高律师m88 sport betting app问题。会后我离开会场的时候,吉姆从我背后叫住了我,我们就这么认识了。
吉姆长得很高、瘦削白皙,和我说话常常要躬着身。杭州之后,他在上海又当面问了我一些关于中国股票交易和外汇管理的问题,我按照法律一一回答了他。吉姆描述的金融产品对当时的我来说都是近乎天方夜谈,而我对我不太明白的东西又不太好意思直接问。幸亏吉姆问问题的时候慢条斯理、非常仔细,常常会同m88 sport betting app问题从不同角度问我几遍。他也会将交易的路径画在一张纸上,一边是美国、另一边是欧洲,慢慢我了解了美国、欧洲对银行的不同管法。然后结合中国法律,我们两个就一起发现了哪些跨国交易在中国可行、哪些不可行了。他离开上海不久,就发m88 sport betting app传真过来(当时还没有电邮),写下和我讨论的问题,请我书面回答他。吉姆的提问简单清晰,回答他的问题真是享受,所以我一般都很快回复他的传真。过几个星期,他会再来m88 sport betting app传真说,谢谢你的答案,请你早点把账单寄过来。
这就是初识吉姆时我们的交往。之后,他每次到中国来,都会事先打个电话约我见面。他去过我新婚的蜗居,和我家人同框。他也会从美国带来礼物,m88 sport betting app和他戴的手表同款的Timex。
有一年,他要到上海来,事先打电话给我约时间见面。我说,哦,不巧,你来的时候我正好要去北京爬长城呢。吉姆就说,“Adam,长城总是在那里的,我却不常在这里。”于是我就留下等他来上海。
当时互联网并不普及,谷歌在我98年来美国读书几个月后才刚刚成立,而我对美国银行的官阶并不了解。可吉姆在银行的职位显然超出我当时的知识和想象。有一次我和信孚银行香港的同事们一起工作,他们投行部有m88 sport betting app长得肥肥大大的项目主管问我是否当真认识吉姆。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,他随即向我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。
这就是他,信孚银行全球法律总监、执行董事,是这个银行当时职位最高的领导之一,普林斯顿大学和哈佛法学院的高材生,早年是伟凯律师事务所(White & Case)的律师。然而,吉姆这些背景都是我后来慢慢才知道的。当时的我只是把他看作m88 sport betting app非常和善的客户。我后来也知道,他戴的(也是送我的)那款手表才几十美元。手表还是同样简洁好看,我却不禁有些失落。在上海的银行界、随便m88 sport betting app项目的纪念品的价值都超过这个数字。他的确与我其他的银行客户截然不同,没有花哨的领带、金色的袖口;不抽雪茄、也不去酒吧;从不夸耀他自己的任何成就,却愿意倾听我m88 sport betting app年轻人,即使我海阔天空、洋洋自得。
来到纽约后,我才意识到我的浅薄和他的与众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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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纽约读书之前,我成家已经有了几年,但我误以为自己还是可以轻松地适应单身生活的。反正我一直出差、有时一周去好几个城市;即使在上海,每晚我回家时,太太也常常等我等得太累而已经沉沉睡去。等我第二天早上醒来时,已经去上班的她会在床上留下一张纸条,告诉我早饭在哪里,晚饭她几点回来。
当我真的开始在纽约重新做学生时,我才发现m88 sport betting app人生活和出差是两码事。在老罗的住处,我半夜醒来,月光清冷地照在我的小屋,我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;我几个月大的孩子只是我电脑上的屏保和周末的QQ视频。
纽约日常生活的昂贵也是我当时正在适应的日常。当时在上海的早饭是几毛钱的概念,而在纽约怎么也要m88 sport betting app美刀(m88 sport betting app咖啡和m88 sport betting app培果),也就是要贵上至少十几倍;上海m88 sport betting app五元人民币的盒饭在纽约再便宜可能也会需要四五十元人民币。从我在哥大做学生开始,家里就骤然减少了90%的收入,却多出了昂贵的学费、纽约的生活费和上海孩子的支出。半年前在上海,我每年的薪水可以在上海不错的地段买一两套不错的公寓;半年后在纽约,我不但不再抢着买单,甚至后来的生日聚会,居然也是大家各自买单,至今想起来我仍然非常羞愧。
1999年开年,我灰头土脸地迎来了自己33岁的生日。
那天早上,我还没起床,电话响了。
我光着脚从卧室跑了出来,来到餐厅去接电话——果不其然,是她。
“生日快乐!”“啊,谢谢,谢谢!”
几乎就在同时,门铃响了。“你等下啊,”我说到。
我手里拉着电话线、惦着脚走过小小的过道,一只手握着听筒、另一只手去开门。
“生日快乐!”
是他,吉姆。
SAKS FIFTH AVENUE
摄影丨李骐
吉姆一手端着m88 sport betting app燃着蜡烛的小蛋糕,另一只手提着m88 sport betting appSAKS FIFTH AVENUE的礼品袋,里面是一支我一直舍不得买的万宝龙钢笔。他显然知道这个时候,我的太太在电话的另一头。他走到电话机前,和我太太说了几句,然后,双眼炯炯地看着我。吉姆在电话这头,太太则在电话那头,两个人同时唱了了起来:
“m88 sport betting app,
m88 sport betting app,
m88 sport betting app,Adam,
m88 sport betting app!”
在那一刻,当上海的一切都显得离我那么遥远的时候,我突然想起我是m88 sport betting app有家、有朋友的人。